清华彭凯平:疫情对年轻一代的伤害, 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作者: 文章转载自:乐享心理课堂    发布时间:2023-06-24 17:00:13

病毒肆虐,人类顽强地与之共处,生活的不确定性和隐匿的风险仿佛可以随时向人类袭来。


疫情往复,导致人们的个体活动、社会活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越来越多人开始思考“生而为人,为什么而活”、如何活出自己积极的意义人生?


人们囤米囤菜,是不是也该囤一些精神能量?就相关话题,凤凰卫视吴小莉采访了清华大学心理学系教授彭凯平。


本文根据凤凰卫视吴小莉专访清华大学心理学系主任彭凯平教授内容整理。


 

 

疫情中,人们如何提高心理韧性?


“创伤在某种程度上也给我们带来成长的力量,重新关注家庭、亲情、健康。” “坚持做不太顺的事情,意志力会不断提升。”——彭凯平


  • 吴小莉:疫情进入第三年对人的心理影响很大,您都做了哪些研究?


彭凯平:


大规模暂停社会活动造成了社会隔离,在一开始我们调查了社会心理的适应情况,做了两个大规模的调查,一个是2021年11月份在新华社帮助下,调查了三十多万中国的中小学生,发现心理问题的伤害上升很多,孩子们“四无”——


学习无动力,没有家长和老师逼着孩子们就不爱读书;

对真实世界无兴趣,沉迷于游戏、各种社交媒体,对真实的人和事情没有兴趣;

第三,社交无能力;

最后,对生命价值无感受。


我们下一代受到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要大,青春三年时光在疫情中度过,这在人类历史上是从来没经历过的一个悲剧,焦虑、抑郁、情绪失控、自杀现象都在上升。


  • 吴小莉:另外一个调查研究呢?


彭凯平:


今年2、3、4月份、春节后,我们在几个重点城市——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成都做了成人调查,因为疫情的不确定、大规模暂停社会活动和经济的冲击,大家的心情的确不愉快,我们叫“中产阶级不开心”


但是,反过来也产生了意想不到的积极变化,比如意义感加强,大家开始思考人生为什么活着、如何让自己活出积极的生命。


总的来讲,社会情绪的低落比较普遍,所以我提出一个观点叫创伤后成长“PTGD”(Post-traumatic growth and development),创伤在某种程度上也给我们带来成长的力量,重新关注家庭、亲情、健康。


  • 吴小莉: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您如何提议大家提高自己的心理韧性?


彭凯平:


第一步,教大家如何在遇到打击挫折失落之后迅速恢复。我曾经提出“八正法”,深呼吸、 闻香、抚摸自己的膻中穴、倾诉、写作、运动等等,让我们从负面的体验中超越、超脱;


第二步,要有一种坚守的能力。通过体育锻炼、自我挑战提高意志力,从小事开始训练自我控制能力。


让自己坚持上课、让自己抬头挺胸、让自己坚持做不太顺的事情,意志力会不断提升。


  • 吴小莉:所以您反对“躺平”吗?


彭凯平:


“躺平”没有用,它违背人类进化选择出来的自然的应激机制。


人类几千万年经常会遇到风险,老虎追我们,豹子吃我们,这时候人处于一种亢奋状态,这个亢奋状态延续时间太长就对我们的内分泌、免疫系统、消化系统产生问题。


怎么缓和这个亢奋状态呢?


只有通过行动才能解决。你躺在床上、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不出一天你的内分泌消化系统出问题,最后心理状态出问题,这样肯定不行。


如果“躺平”是一种哲学,“我不参与、不跟你们内卷,我超脱”,那是另外一回事儿,那样就是一种积极的行动。


 

如何找到人生的意义感?


“一个人适应自己的位置,同时在这个位置上不断成长,这才是人应该追求的中庸之道。”——彭凯平


  • 吴小莉:您提到说当时本来想学物理, 结果被安排到了心理学。


彭凯平:


我本来报的北京大学物理学系和地球物理学系,想成为一个地质物理学家研究地震,但没想到报到的时候让我去心理学系。


我问老师心理学是干什么的,招生老师看了半天说“心理学和物理学都是理学,差不多。”


结果发现“上当”了,这两个差远了。


当时学心理学的人很少。中国有二十几年时间,心理学被当作伪科学,1978年北京大学刚刚恢复成立心理学系,我成为了第一批学心理学的学生之一。


  • 吴小莉:据说当时您听了周汝昌先生的一个“红学”讲座,受到了感召,才喜欢上了心理学。在大观园里,您看到了什么?


彭凯平:


在1979年的冬天,周先生说《红楼梦》,他说中国文化有一个科学规律:“以九为一个轮回”,所以红楼梦每一个“九”是一个故事,然后九九归一,那红楼梦应该是九个故事,九九八十一回。


如此斩钉截铁,如此有规律,一下让我产生一个灵感,以前认为心理学太文科、太自由、太哲学、太没有规律可循,现在发现连《红楼梦》都有规律,那人类的心理活动一定有规律,所以我这个自然科学训练出来的孩子可以学好心理学。


  • 吴小莉:你为你的生命找到了意义感。


彭凯平:


就在这个时刻,我找到了意义感,就是我可以学好、应该学好心理学,在复杂人类的心理活动中,找到一些科学规律,这是我的一个励志。


这就是潘光旦先生说的“位育”,“位”就是定位,“育”就是成长,一个人适应自己的位置,同时在这个位置上不断成长,这才是人应该追求的中庸之道。


 

中国心理学与国际水平差距在哪?


△与密歇根大学社科学院院长交流


  • 吴小莉:您出国学习心理学,发现中国有一段时间把心理学当伪科学,所以有滞后,中美之间心理学的发展到底差距有多远?


彭凯平:


中国心理学在1952年被禁止,1978年恢复,将近二三十年的空白导致人才断层非常明显。


我们现在和国外心理学的差距,我个人觉得是五到十年,体现在研究水平,也就是我们能否做出领先性的工作,现在研究水平的原创性有所欠缺。


  • 吴小莉:在2008年回来以后,帮助清华大学复建了心理学系,为什么与此同时还在中国引进了积极心理学?


彭凯平:


内在的原因是我们国家发展进步特别快,但我意外发现人民幸福感没有提升;


另外,一个外在原因是我当年在清华大学当系主任,正好接待了美国密歇根大学的一位访问教授克里斯托弗·彼得森,他来清华演讲积极心理学,我很诧异地说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说这是最近兴起的一个新思潮,当时几百万中国人都上过“哈佛幸福课”的网课,这说明中国人喜欢、也需要,所以我决定推广积极心理。


我们第一次积极心理学大会就来了上千人,没想到一个边缘新兴学科有这么强烈的社会反应。


当时的心理学界很冷漠,我跟中国心理学会打报告,希望他们来支持,但是他们都不理睬,觉得这是心灵鸡汤。


但这么热烈的社会反响反映了时代的需求之后,我作为一个心理学家,觉得积极心理学能够对社会有用。


  • 吴小莉:积极心理学有点像钟南山院士在做的“防未病”,这个病在发生之前就进行干预,使得它不发生。


彭凯平:


不让你得病、不让你消极、不让你痛苦、不让你抑郁,它有很强烈的预防作用。


  • 吴小莉:您会不会觉得当下推行这个事情有点超前、会有困难?


彭凯平:


困难在于学界的敌视、门户之见,所以大部分的不理解、不支持、不信任不是来自于政府,不是来自于民间,是来自于同行,但在去年得到了改变。


中国心理学会在去年接受了积极心理学专业委员会的成立,这是心理学界的一个大事。


 

水平如何抵达幸福的极致状态?


什么是福流?


任何事情,一旦让你对其产生浓厚的兴趣,使你专注且沉浸其中,物我两忘,知行合一,始终被一种愉悦的力量所推动,去不断地为之奋斗、创造和探索。


完成以后,你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喜悦、感动、激励、敬畏和升华,好像因此找到了生命的价值和意义!


这种体验就是幸福的极致状态——澎湃的福流!


  • 吴小莉:您写了《吾心可鉴:澎湃的福流》,提到您在西藏的经验,感觉有点像禅宗里面扫个地,突然之间就悟道了。


彭凯平:


对。幸福是有意义的快乐,这个意义感就是灵机一动,它是禅意,在某种程度上,我们讲灵性是福流,是幸福感特别重要的要素。


  • 吴小莉:一般人如何寻找他自己的福流?


彭凯平:


做自己擅长做的事情容易产生福流,同时也要稍微有些挑战。做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违心的、机械化的事情,很难产生福流。


再一个,你得用心体验,“吾心可鉴”就是自己要去感悟和体会,人可以在平凡的工作中找到意义,在这种简单的生活中间发现快乐,只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可以得到福流。

(审核:徐粤宇 唐星星 蒋淑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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