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柳叶称自己是“太控制自己”的人。

36岁的她是一家合资企业的项目经理，她的部门业绩显著，常被评为先进；柳叶个人也屡获表彰，每个年度大会都是她风采照人的时候。柳叶的生活也安排得井井有条，什么瑜伽健身、购物陪孩子、探望朋友等，什么时间做什么事，尽在掌控。

她说：“我甚至知道明晚餐桌上会出现什么菜。”

“其实，这一切很无趣”，柳叶神情黯淡：“我不允许突破所谓的自律，每件事都有压力，生怕做不好。

”“那，你觉得怎样才有趣呢？”我不知趣地问。

柳叶眼里有了光：“我想要那种鲜活的感觉，那种没计划的生活”，她的脸颊泛起红晕，“就是那种在人群中肆无忌惮呐喊的模样！”柳叶盯着我，生怕我不懂。

我脑海中登时有无尽想象，出现了各种摇滚乐，好像被柳叶感染到了。

我知道，她代表了一大类群体：他们看起来稳定、自律、谨慎，甚至像柳叶一样被人尊敬和羡慕。内心却是另一番景象：感到不放松有压力、乏味无趣，像笼里的鸟儿，一边低头觅食、一边望着蓝天白云，一边纠结着、一边生活着。他们向往自由洒脱，羡慕那些活得很任性的人，却对自己的生活方式不认可，觉得是负担。

有一点需要明晰，这都不是外界看到的样子而是他们的自我评价。

02

那些认为自己无趣、不洒脱的人，是如何形成了这样的自我认知呢？

心理学认为如下的家庭环境更容易形成这类人格：父母忙于生计，为养家打拼，做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很少有自己的喜好，孩子看不到他们开心，很多人回忆早年，从没记得听到过爸爸妈妈的笑声。

关键是以下3点：

父母并没有错。

他们养家都那么辛苦了，还要省吃俭用给你，每天看到爸妈累成那个样子还有什么要求呢？况且你不断被暗示要懂事、要自律，因为他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

父母有些地方是欣赏你的。

比如考出好成绩、乖乖按时起床、帮忙做家务的时候，你都会看到父母欣慰的笑，眼神充满温情，还有肯定和欣赏。

“有趣”的事被打击。

有位来访第一次把小人书里的故事读给爸爸听，却被爸爸抢过来撕成了碎片；有位来访放学没写作业先去喂猫咪，爸爸一脚踢得小猫哇哇叫；还有个来访拿了家里钥匙出去玩，父母回来没法进门，当她开开心心跑回家，却被妈妈一个巴掌掴在脸上。看小人书、喂猫、出去玩一定是有趣的，父母却认为这都是不务正业，拿个好成绩才是王道，才是正事。

孩子最大的特质就是适应性，比起做些有趣的事情，不被打不被骂不被嫌弃则更加重要。

为了让辛苦的父母“认可”自己，就发展出了这样的功能型自我：你们喜欢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样不但没有危险，还能被“爱”。

事实上，多数家庭并没有太严重的抛弃和创伤，有的就是这样点点滴滴的传递：做对的事情，做正确的事。

这个“对的”和“正确”是一种规则，来自社会文化背景，浓缩在家庭这个最小的单元，最后由爸爸妈妈进行传达。所以，“无趣”是一种功能，作用在于免受责难。

这样的孩子长大后秉承了早年的特点：做有用的事、做对的事，要自律、守规矩、重礼仪，要认真谨慎少出错。这会让他们很自然地保持一种压力状态，因为出了错会被批评、被取笑。

03

尽管那个读小人书、喂小猫、出去疯玩的人格被抑制了，却从未消失。

所以，很多人变成了柳叶女士的样子，一边自律着、优秀着，一边苦恼着、困惑着。随着社会文化越来越提倡自由、独立、个性、洒脱、有趣味，伴随心理学要人们释放、宣泄、做真实自我等引导，压抑的那个部分就越来越活跃。一旦有了自我意识，那个喂猫咪的小孩也就越来越清晰，反抗开始了。

反抗的形式有多种：破坏、爽约、违抗、故意迟到、对孩子放任、对伴侣攻击等。

更重要的一点是，对自己过去生活方式的打压。

攻击性转向了自己，对自己的懦弱、胆怯、迎合、乖巧愤怒不已，好像那么多年都白活了。

干嘛对自己这么苛刻？

干嘛非要追求什么成功？

干嘛在意别人的评价？

干嘛活得那么束缚、无趣、纠结？

新问题产生了，具体表现在：

是辞职还是继续留在体制内？

是离婚寻找真爱还是委曲求全？

到底该不该管孩子？

到底努力奋斗还是游山玩水？

这一切都在表明：我不接受那个无趣的、功能化的自己，我要活出被压抑了多年的自己！

结果却不尽人意，就算离了婚、辞了职、不努力，也没有找到那种发自内心的爽快，反而更纠结。

就算是有了诗与远方，还是活得无比苟且，到底哪里错了？究竟该何去何从？

04

我来告诉你：在追求自由的路上，你跑偏了，有些着急了，所以越成长就越逃避，心理学成了避难所。

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跑偏的呢？从你意识到“功能型的自己”不是真实自己的时候。你一直在回避他、打击他、摆脱他，却从未善待他、感恩他。

这个功能型的你，就是你，是你最重要的部分，没有他你活不到今天。

试想5岁的你被责令不许看漫画，你若坚持会怎样？严重的会被打被骂被羞辱，轻一点的至少不被认可，在感觉上这些都很糟糕。你或许会说“那又怎样，大不了忍受打骂，但我做了喜欢的事情呀。”我敢打赌，5岁的你一定不这么认为。那时你需要的不是漫画，而是安全，安全的基本要素就是身边这个人至少不伤害你，那一刻活着的需要远远超过自由的需要。

所以， “功能型的自我”是来保护你的，不是隔离和压抑你的。

有了他，你会有以下获益：

第一，安全。

你为何把自己放在一个单位、婚姻、关系里面？因为它是稳定的、熟悉的、有归属感的，至少没有显而易见的伤害。你只需要认真一点、负责一点、谨慎一点、自律一点，就不会失控，就没有人打骂你，就不会失业、离婚，就不会失去关系里的位置。

第二，价值。

功能型的你尽管被认为无趣，但却很专注，更容易出成绩。就像你当年考双百一样，在父母老师表扬你、同学羡慕你的时候，你是享受的，那一刻就是有价值的，就是有种被爱的感觉。你一定会说，我要的不是因为我优秀才被爱，而是爱我本身！请不要把爱变得如此狭隘。说这话时，你的潜意识就在否定自己的优秀和努力，要知道你的优秀就是你，不是别人，爱你的本身必须包括爱你的优秀。你若觉得优秀只是个附属品，那就太狭隘了。

相反，你的优秀值得你去珍惜，甚至炫耀，因为在里面你成就了自我，获得了更多的关注和尊重，这就是价值感，毋庸置疑。

第三，在无趣中寻找生趣。千万别小瞧人追求快乐的能力。

有次我去参加家长会，发现每张课桌都有“雕刻文化”，它们被歪歪扭扭刻在桌面上、桌洞里，各种搞怪和饶有生趣。我在想，当年鲁迅先生刻的那个“早”字，除了激励斗志外，一定也很有趣味吧？

孩子们在枯燥和压力中不停地寻找乐子。你也一样，在乏味的工作生活中，也会创造独属于自己的小乐子，不管它们多么微小，不管外人看来多么木讷和无趣，但于你而言，就是有趣的、好玩的。

就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安迪，在监狱那种死寂般的环境下，用一把小鹤嘴锄挖出了一条逃生通道，最终越狱，重获自由。20年啊，这成了他绝望中唯一的乐趣和信念。

身在规则体制中的你，对小的自由、突破、呐喊会特别敏感，也更能享受它们给你带来的乐趣，也是值得反复品味的一份感动。

第四，“滋养”作用。

用温尼科特理论来解释就是“功能型自我”起到了母亲照顾和滋养的功能。

要不然这些年的艰辛，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正是你功能型自我的功劳。它知道你需要什么，更知晓如何帮你，这种帮助在困难时期是救援，在和平时期就是滋养。

很多人在这个功能的帮助下，不但取得了成就，还疗愈了自己。

日本著名艺术家90岁的草间弥生就是如此。被誉为“世界上最贵的精神病人”“国宝级画家”的草间弥生，也是《时代》杂志评选的“世界上最有影响力100人”中唯一的日本人。

她小时候被母亲极度嫌弃贬低，还时常打她，父亲则沉迷女色流连在外，根本无暇顾及。在这样的糟糕环境中，草间弥生患上了解离性神经症，经常出现幻听、幻视、出现各种各样的斑点和植物。于是，草间弥生从10岁开始就把幻想中的这些斑点、植物画在纸上。从此，画画成了她生命中唯一的寄托。

克服了难以想象的磨难，她的画终于被世人认可。经过了半个多世纪，草间弥生创作的波点作品超过了一万件，而她的作品在市场的拍卖价格至今已经攀升到1亿美元。一身艳丽斑点服，火红色南瓜发型，潮得让众人忘记她的90岁高龄。

在接受采访中，草间弥生说：“是画画疗愈了我，我是用生命在作画。若有来生，我还要继续画下去。”

这种疗愈作用有个关键：它一直让你心存希望！

其实，我们和草间弥生一样，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功能型自我，或许就在你认为枯燥的工作里，在你的书籍、讲课、写作中，在你的谨慎、无趣和呆板的生活方式里。

它们伴你一路同行，从未离开你，你不需要改变它，而是需要重新审视它。

05

只有真正接纳了这个功能型的、无趣的自我，才更加地灵活。

所以，你需要做的只有一点：善待功能型自我。

不管你觉得自己是无趣乏味的，还是在寻求关注的，还是在努力优秀的，还是自卑胆小的……这都是你，因为这个“你”，你才走到了探索潜意识的今天。

我的临床咨询经验一再证实：

越是接纳我们嫌弃自己的部分，就越不被其掌控，才越可能放松和平静。甚至包括你的“症状”。

比如抑郁和恐惧，比如网瘾、酗酒、拖延，它们也是功能，在你无法面对湮灭般的痛苦时，是它们起到了替代和缓解作用，你要做的不是丢弃它们，而是善待它们。所以，继续做一个无趣和纠结的人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当你从内心真正接受了不被自己认可的部分，那个灵动的、有趣的、轻松的你自然会呈现。